闻言我猛地收回伸出的手，神色平平。

掌柜的见状替我鸣不平：“这支玉钗是芸音小姐先看中的。”

裴行渊脸色一凛，眸光复杂地转望向我。

“芸音，下次我补给你一支更好的好吗，这支便让给璃儿。”

瞧瞧，人家唤得多亲密。

而我现在只是他的前妻，一个过客罢了。

“不用了，你们留着吧，我不要了。”

娘那只翡翠头钗早就碎了，即便买回来，也戴不了了。

说完，我没看裴行渊脸色，转身。

等我拜祭完爹娘回去，碰见掌柜的回家。

他说裴行渊总回头望我的方向看来，有些失神。

好奇我俩是什么关系。

我应了一声没关系。

并未多想。

反正我过几日就要京城了。

我本以为，那日和裴行渊的见面，会是的最后一面。

却不想，某日夜里，我正准备躺下早早歇息。

一个高大身影猛出现吓我一跳，我来不及尖叫，就被捂住了嘴。

“芸音，是我。”

裴行渊的脸便从昏暗中露了出来。

我挣脱开他的手，连连往后退。

他垂头看着被我挣脱的手，一脸不解。

“裴行渊，你怎么过来了？

我们现在已经和离，请你自重。”

我满脸不耐烦。

“怎么？

你不希望我来看望你和肚里的孩子？”

裴行渊眼眸流动。

“本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我哑然失声。

也是。

换做是以前，裴行渊主动来我房里，我巴不得他日日来。

烛光下，男人略带不解茫然的眼神看我。

我按捺住心下冲动，最终还是没告诉他那事。

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不在裴府好好陪伴佳人身侧，反跑到我这来，不怕她误会？”

我好言出声提醒。

“误会什么，我同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裴行渊又在说谎。

我转身托着肚子坐回榻上，仰头看他，也不戳穿：“你与她之间的事，我不想知道，毕竟我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吗？”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外头风大，吹的窗框震震发颤。

良久，裴行渊抬头看向我，耐心解释：“同你成婚九次，让你担负骂名，是我不好。”

“可我不能让江璃担上勾搭有妇之夫的骂名。

你知道的，她本就名声不好......”所以便让我担负下所有骂名？

裴行渊，你想的倒周全。

“裴小侯爷思虑得周全，我无话可说。”

我侧过头，整理床褥，不去看他深情眼神。

裴行渊张张嘴，还欲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窸窣声，像是小厮在叫他回去。

我看着他神情为难，不知做何感想时。

直截了当替他选择，劝道：“裴小侯爷请回吧，她看起来很需要你陪呢，至于我们的事，日后再说。”

裴行渊紧握的拳渐松，看了我好几眼，临走前不忘道：“那好，芸音你等着我，我还会来看你和孩子的。”

他转眼看向我的肚子，最终还是轻掩上房门，悄悄。

呵，他果然是老样子。

为了他的白月光，能毫不犹豫地抛下我。

真是可笑。

只可惜，孩子没了。

我也不要他了。

那晚相见后，裴行渊像是和江璃大吵了一架，惹得城中人尽皆知。

从前，若是有裴行渊和江璃吵架不和的一丁点消息。

我都异常欣喜，恨不得他们能就此分裂开来。

而现在，我一分窃喜都无。

倒是裴行渊挺让我差异的。

他似乎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总是自己或派人偷偷跟着我。

而我也是冷言相对。

他越是起劲。

其实从前，裴行渊也对我挺好的。

我心底冷笑。

可他对江璃要比我好上千倍万倍。


“裴行渊，你干什么？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放手！”

因着身子重，我推拒着他的力气小，聊胜于无。

可在他眼里就像小打小闹，他任我挥手捶打。

“芸音，你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且等等，还有两个半月……我便接你回府，安心陪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他在我耳畔不停地轻语，说着些温柔哄人的话。

我心里只觉得可笑。

没有孩子了。

可裴行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时，小厮便进来，说江璃在寻他。

裴行渊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在一次抛下我。

他让我等他。

可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离开那日是裴行渊和江璃大婚的日子。

我远远的看着裴行渊一身喜服，高坐马背，耀眼夺目。

原以为我会心痛不已。

可如今早已波澜不惊。

日暮西山前，我乘上最后一艘船，带上收拾好的包袱离开京城。

甫一登上船，大船便扬帆慢速起航。

我站在船头，把他那枚给孩子求的平安符丢进海里。

就当它石沉大海吧。

码头岸上，远远有人一身喜服，策马疾驰而来。

我这才看见了，是裴行渊。

他追上来了。

裴行渊似也看到我了，双目圆睁，声音慌张急切喊我：“芸音！

你要去哪！”

“别离开，别丢下我！”

裴行渊眼看船只渐行渐远，立刻飞奔上马。

纵马疾驰想要追上我那艘船只。

却终究徒劳。

我于船头眺望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为虚渺一点。


我同裴行渊拜了九次堂。

但裴行渊为了白月光，与我了九次。

第一次拜堂时，我欣喜地搭上他向我伸递而来的手。

第四次拜堂时，我祈求不会有下次。

第八次拜堂时，我麻木地正坐于榻上，静待等他进来掀我盖头。

第九次，我怀孕两月了。

裴行渊还是想跟我。

他说：“芸音，等你生下孩子后，我们再成婚。

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

可孩子已经没了。

这次，我自己写下书，只身离开，没告诉他。

“江璃要回来了。”

在我帮裴行渊宽衣解带时，他突然说话了。

这句话，昭示着我们即将走进第九次。

我恍若未闻，静待他的下文。

“芸音，我们吧。

半年后，我会接你回来陪你生产，然后成婚。”

“这是最后一次，半年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看着他眼底的深情，我动作一顿，点头表示知道了。

如果不是三天前听到他和好兄弟的对话。

我还不知道深情也能伪装。

三天前，我睡不着，起身端着碗姜汤去了他书房。

却听到他好兄弟的一句话。

“芸音真的挺不错的啊，况且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了，这次就别了。”

“而且你不是说会忘掉江璃的吗？”

裴行渊回复的干脆利落：“是啊，可我忘不了。”

“她若是知道我没，怕是日后都不肯见我了。”

无数个深夜密密麻麻的心痛，在那刻化成了嘴角的苦笑。

八次拜堂八次。

我早就成了京城里茶余饭后的笑话。

后来，连下人看我的眼光也是同情。

原来只是因为江璃。

但这一次，我不在乎了。

思绪回笼，我拿出准备好的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次还是我先搬出府住。”

裴行渊有些诧异，往日他提出，我都处于失控状态，在他面前崩溃地哭泣。

但这次我竟然自己准备书。

可他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抵是因为在江璃面前，我的喜怒哀乐不值一提。

但裴行渊还是一如既往的许诺我：“我不会食言的，半年后我一定会去接你和孩子回来。”

我并不怀疑他的承诺。

可惜。

孩子早就没有了。

在一月前，他跑去找江璃的那天。

我也等不了半年。

七日后，我便会离开京城。

从裴府搬出来后，我住进了从前爹娘生前给我留下的宅子。

裴行渊一如以往的每次，并未找过我哪怕一次。

这日是爹娘忌日，我打算去买点祭品。

路过芳宝斋时，在门口碰到裴行渊。

“芸音。”

他下意识开口喊住了我。

而江璃亲昵地挽着他的手，一脸温柔地和我打招呼：“芸音，好巧，正好就看到你们了。”

她生得乖觉娇俏，难怪会成为裴行渊的白月光。

从前每次这种相遇，我都要死死盯着江璃，仿佛仇敌。

但如今我早已不像以前那般执着了。

我拉开她的手。

江璃却仿佛被人推了一把，退后几步。

裴行渊深深看我一眼，大手护在她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皱着眉说：“我还以为你懂事了，没想到你竟这般小气，江璃又没得罪你。”

江璃却十分大度地摇了摇头：“没事的，行渊，我只是不小心，难得碰见芸音，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吧，不如一起进去逛逛？”

我正向拒绝，却看到掌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翡翠头钗，像极了我娘生前最爱的那个。

下意识走进里面，正想要拿起。

不曾想江璃先我一步，佩戴在额发上，对着裴行渊温柔一笑：“行渊，好看吗？”

裴行渊扯唇露出一抹笑，“你怎么样都好看。”


刚初识裴行渊的时，我还未出阁。

彼时出门上山春游，途遇一伙盗匪劫财劫色。

是他身骑白马，一杆银枪将我从劫匪手上救下。

从那时起，我便对他芳心暗许。

他是将门之子，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宠我护我，永宁伯府宴上王孙小侯爷们笑着对我说荤话时。

裴行渊力排众议将我挡在身后，堵住其余人的口舌。

京中贵女们嫉妒他对我如此特别，欲设计陷害毁我清白名节。

被裴行渊知晓后，给我披上他的外袍，抱着我大步闯了出去。

以示我和裴小侯爷关系匪浅，情深缘重。

后来，我顺利和他成婚。

可也是成婚之后，我才知道了江璃的存在。

一个和我眉眼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子。

原来他一直都将我当做是江璃的替身。

中间，江璃回来过几次，他们相爱，吵架，撕扯，和好。

那次陪情场失意的他喝醉的晚上，我温柔地在旁安慰。

裴行渊用热吻回应我，把我打横抱起往榻上带。

又温柔缱绻地，唤着我和江璃的名甚之间徘徊。

也是那次后，我才发觉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我本以为告知他这个好消息，他便不会对我上演再次成婚、和离的戏码。

可我还是错了。

怪我自己太天真。

明明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竟肖想着占据他的内心。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在执着了。

为了以防裴行渊对我的监视和打扰。

我变卖了爹娘留给我的屋子，搬去了山中的寺庙。

这几日来，少了裴行渊的打扰，倒轻松惬意得多。

这天，我去佛堂为腹中的孩子祈福。

万万没想到，竟碰上江璃。

从前在裴行渊面前，她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

但这次，她难得展露阴狠的一面：“沈芸音，没想到你手段如此狠毒。”

我深吸一口气，委曲求全地在她和裴行渊中这么多年。

得到她的竟是这样一个评价。

“那也总比没名没分的你强多了吧，我至少是他的前任夫人。”

我嘴下也不留情，干脆狠毒到底。

江璃怒极，没有开口怼我的讽刺，语气有些失落道：“裴行渊和你成婚九次，想必这其中滋味不好受吧。”

我心尖微疼，手攥紧袖侧。

她不以为意拨弄着发簪：“但你不好受又能如何呢，只要我回来，他都会乖乖跟你和离。”

而后开始出言嘲讽我：“就算你怀了他的骨肉又如何，现下你们已经和离，那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野种罢了，真以为他心里有你？”

“男人说爱你的话也能当真，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她语调一转，阴沉道“况且，你只是个替身，永远都不可能胜过我这个原配！”

“你还不知道吧，裴行渊马上便要娶我过门了，我很快就是他的将军夫人了，至于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只是被他休弃的玩意儿罢了！”

说罢，她得意地转身大步离去，仿佛这样羞辱便能出我的气。

江璃在裴行渊心中的地位，我从来都知道。

他们二人幼时相识，青梅竹马，情谊甚笃。

而江璃去外求学游历的那几年，我便是她的替身。

从始至终，我都是他们之间的外人。

我在山寺碰到江璃的事，还是被裴行渊手下人看到了。

他很快便找上郊外我的居处。

深夜，熟睡中我惊觉脸上一块湿热。

猛然睁眼醒来。

整个身子便被裴行渊圈躺在怀里。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