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以散步消食为由，领着阿碧直奔厨房。

寒冬腊月，天气极冷，我才走了几步冷得不行，心里却是一股火热，步伐快了起来。

「呀！夫人，你看那婢子」

厨房井口边，一个少女顶着钻心的凉洗着碗筷，双手红肿生疮，动作依旧利落。

少女有一张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前世柳氏不堪刑罚，交代了厨房的粗使婢女流香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可怜我找回流香后，只让她享了两年福，就连累她葬身相府。

我的心泛起酸涩。

「阿碧，把那婢子带到我院里来，生得如此似我，我不忍心她这样受苦」

我拿着给甄宝新裁的衣服，一件一件试在流香身上。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甄宝手里拿着话本，眼神里的不满不断溢出，流香察觉，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流香贱命一条，怎么能穿这么好衣服，还是脱了吧」

甄宝小人得志，头抬得不能再高，斜着眼看她，「哼！贱婢知道就好，这些衣服都被你污染了，我可不穿，恶心」

「母亲，你怎么放任这等贱婢肆意妄为」

「甄宝！你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啪！

我对甄宝忍无可忍，反手一巴掌教她规矩。

这只白眼狼，不值得我手下留情。

她细皮嫩肉，脸上肉眼可见的肿起来，身上戾气更重了。

她心里怨恨我又不敢顶撞我，抬手便要迁怒到流香身上。

「来人，小姐几日不学规矩竟成了这副模样，让嬷嬷来教她规矩，就在我眼皮底下学」

甄宝一听便面露苦色，她的心早就被府外的白面书生勾了去，哪里还耐烦学这些。

顾不上教训流香，开口就是抱怨，「整日学规矩有什么用，谁还敢挑剔我不成」

我垂下眼睑，淡淡道：「那便让流香扮作是你，替你学，好歹骗过你父亲再说。你应该知道，他可不如我这么好说话」

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全然忘记要替柳氏讨公道，只顾着欢欣雀跃：「母亲，原来你让她穿我衣服，是为了我好，都是宝儿的错」

「日后，宝儿嫁人了，一定会记得母亲的好」

看着她奔向那虚无缥缈的爱情，我只觉得可笑极了。

柳氏宠爱甄宝，拿着些自以为是好东西的话本，讨甄宝欢心。

可她不知道，民间话本都是些穷酸书生的幻想，一边想着高门贵女、状元及第，一边又不知道努力上进，就等着哪位不长脑子的贵女看上，一飞冲天。

前世，我千方百计阻拦她与书生私会，为她寻觅良人。

这次，我学乖了，爱情何等珍贵，我可不能拆散有情人。

「阿碧，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夫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相府前院后院，所有能过人的矮墙狗洞，我都派了人，像前世一样。

只不过，前世我得知甄宝隔三差五就外出私会书生，气疯了。

只命人绑了那个登徒子，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这次，我不仅要抓住书生简生，还要抓住甄宝，好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能一直在一起。

一股浓重熏香传来，甄宝被绑跪坐在地，一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是被塞了一嘴布的简生。

起先还一脸无所畏惧的甄宝，看见简生后，顷刻间泪如雨下。

她挣扎着要奔向简生，脚上的绳索将她死死拽住。

她转过头朝着我大吼：「母亲，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我与简生是真心相爱的」

「母亲，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弃简生身份低微，才不肯同意我们」

「母亲，求你信我，我保证，简生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的，真的，是真的」

话本子看多了，甄宝脑子都看坏了，还以为所有书生都能像书里般命好，说起胡话也不怕丢人。

她拼命护书生，人家可不一定会护她。

「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都是你们家小姐勾引的我，一直给我写信，我也是被逼的」

「小姐你放过我吧，替我向你家母亲求求情，不然我真的会没命的」

十几个家丁拿着木棍，个个身强体壮，腱子肉撑满了外衣，盯着简生像要捕食的猛虎，时刻准备撕咬猎物脖颈。

简生品行不端，没安好心，我早派人将他前半辈子打听得一清二楚。

十岁中了秀才，被吹捧成神童。

捧得他飘然欲仙，从此读书敷衍了事，泯然众人不说，还被父母宠出了一身懒病。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瘫痪，他在外面混吃混喝，将母亲活活饿死在床。

最终干起了骗婚勾当，专骗涉世未深的单纯小姐，每每装成儒雅书生偶遇，靠着一副好皮囊勾搭上，然后慢慢骗财骗身。

前世，我太肤浅，没看出他和甄宝天生一对，这次，我必放手成全。

「来人，带下去。柳氏，给我把人看好了，可不要让他们偷偷私奔跑了，到时候他们爱情美满，你就要家破人亡了！」




「母亲，求求你！这些话本子都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花了好几十两，不要丢了它们！求求你！」

「您为何一定要控制我，不允许我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甄宝的质问声在耳边响起，熏香越来越重，眼前慢慢清晰。

看清了手里的书，相府千金追爱穷苦书生、狐狸报恩白面书生。

我记得我死了，被甄宝的奶娘砸死了。

奶娘柳氏拿着相府叛国证据，得意嘲讽。

「以后相府的财富都是我女儿的了，你个老不死的，还敢瞪我，下黄泉去吧」

她们母女二人狼狈为奸，而我全府上下背负骂名，无一生还。

前世被柳氏砸破的脑袋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寒意爬上了我的心尖，恨意快要从眼眶溢出。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夫人，您就放过小姐吧」

「小姐也是可怜，从小没出过门，一直被您严加管教，学礼仪、学女红、背女训很是不易，难得这么喜欢话本子，您就允许她放纵一回吧」

柳氏大胆开口，公然顶撞我。

她仗着甄宝喜欢她，一个奶妈子就敢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

府里的下人都要看她眼色。

前世我舍不得重罚甄宝，只狠狠追究了她的蛊惑之罪，命人打了她十大板子。

现在看着她们母女情深沆瀣一气，我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挫骨扬灰。

既然甄宝向往话本子里的爱情，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和那个穷酸书生好好享受爱情的甜蜜。

果然山鸡永远成不了真凤凰。

这次，我不会再犯糊涂了，女儿就得宠亲的。

「甄宝，既然你实在喜欢，那就留下吧」

「那些繁琐教习你不喜欢，今日起也不用再学了」

我冷着声音说，眼神也没了往日的溺爱。

甄宝惶恐，站着不敢行动，小声询问：「母亲，您今日怎么啦，您不是一向最注重礼节吗？怎么不要我学了」

倒是柳氏一听女儿不用再学规矩，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了，生怕我会反悔，推着甄宝要离开。

「小姐，您是相府千金，谁敢说您礼数不全，将来婆家也是要看您脸色的，就安心去吧」

甄宝听了便打消疑虑，抱着一沓话本高高兴兴出了门。

「柳氏留下」

柳氏心知大事不妙，不等我说什么，便熟练的抢先跪下，做足了低姿态。

前世，朝纲未定，我随夫君平定战乱，回京路上意外产子，柳氏大着肚子替我接生，转头向我们哭诉死了男人没了归处，求我们恩典。

我可怜她无依无靠临盆在即，带她回府成了奶娘。

后来查出是她换走了我的女儿，她也是这样装作可怜无辜，抵死不认，只说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当年甄宝以死相逼，留了柳氏一条命，以致给相府招来后患。

现在，我可不吃她这一套了。

几巴掌下去，柳氏的脸迅速浮肿。见我不准备停手，她终于急了。

「夫人，你这是对奴婢滥用私刑，就不怕我报官吗？」

「柳氏，你不好好教导小姐，一而再、再而三让她染上恶习，今日还纵容小姐沉溺于这些腐朽话本，该重罚！」

「夫人，你这么打我，小姐一定会跟你没完的，你就不怕小姐怨你吗？」

柳氏挣扎着恐吓我，腰板挺直，眼神得意，笃定了甄宝会为她出头。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开口了。

「阿碧，打狠些，我要见血」

阿碧唤了两个下人按紧柳氏，巴掌接连落在柳氏脸上，打得她嘴角破裂口溢鲜血。

我折磨她，不仅是为了我可怜的女儿，还因为伪造证据诬陷相府叛国的人也是她。

前世，我到死也没能报仇。

这次，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必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