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从游轮下船后，我们坐车前往婚纱店。
途中，柳月黎紧紧牵着我的手。
每一次我悄无声息挣脱她的手，下一秒，她反而抓得更紧，生怕我会离开她一样。
柳月黎见我兴致不高，一直在说些笑话逗我开心。
她本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却为了我，经常上网搜索笑话段子，时常给我讲笑话。
那时候，哪怕不好笑，我都会强迫自己开心起来。
她本可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白天，她集团事务繁忙，但晚上八点前一定会准时到家。
给我洗澡，陪我吃晚餐，陪我听音乐。
在我失明的几年里，她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晚睡前都会给我读书。
到了睡觉时间，她会先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然后坐在床边不厌其烦给我读书。
我心疼她，说现在的读书app也可以做到。
可她却说，意义不一样。
她笑着说，要做我的眼睛，读书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以后，还要带我踏遍世界各地，领略每一处的美好。
想起以前的事情，耳畔听着生硬的笑话，我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意。
“小姐，你跟先生二十年如一日的相爱，真是很难得，对了，您让我去取的戒指我已经给您取来了，就在后排那个置物柜。”
柳月黎莫名紧张起来。
“你没拿错吧？”
司机非常确定。
“没，单据上写的也是您的名字。”
柳月黎这才放心地从柜子取出一个红色锦盒。
“老公，这是我为你最新定制的戒指，过几天我们的婚礼，我要亲手为你戴上，你先看看合适不合适？”
“这枚戒指可是我花费了半年时间亲自设计，废了几十版才最终确定下来，它见证了我们深刻的爱情，意义非凡。”
她激动的话语，溢于言表的幸福感，让我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我本兴趣索然，但柳月黎满怀期待盯着我，我只好认命似的打开锦盒。
可当我看清楚戒指上的刻字时，我的心骤然一缩。
那上面一行小字像一根根尖锐的针不停刺痛我的眼睛。
海&月，挚爱一生
我指尖颤抖着将戒指捧在手心，沉甸甸的，也如同我已然沉沦的心。
“怎么了？”
见我对着戒指发呆，柳月黎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我摇了摇头，将戒指戴了上去，最终失败了。
“好像有些紧。”
“怎么会？”柳月黎半信半疑接过我手上的戒指看了下。
那一刹那，她眼底的情绪被慌乱填满。
柳月黎偷偷打量了我的脸庞，见我神色平静，她侥幸的松了一口气。
“一……一定是设计师搞错尺寸了，我让他们重新设计，时间还赶得上。”
我点了点头，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柳月黎不动声色打量了我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车厢里忽然静得可怕，就连司机也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不时从后视镜观察我跟柳月黎。
只是这局面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打破。
我与柳月黎的手机同时收到消息。
我们各怀心事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随后快速息屏。
任小海发了张照片，我才知道，原来属于我的那枚戒指在他那里。
戒指的样式跟我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很抱歉，你的戒指已经被我丢入垃圾桶，我的那枚戒指，从此跟柳姐的那枚才是独一无二的一对。”
任小海又在试图刺激我，可我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该感谢他。
否则拿到那枚跟别人一样的戒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不可以一分为二。

冰山美女总裁柳月黎高调昭告天下，七天后将嫁给我这个瞎子做妻。
全世界都在感动她真挚的爱，说我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男人。
得知我恢复清明，她紧紧抱住我喜极而泣。
还斥巨资用无人机为我打造璀璨星河。
对着漫天星辰，她发誓此生只忠于我一人。
“啊靖，未来我们将会是世人最羡慕的一对。”
我强颜欢笑。
未来？
我们不会有未来了。
1
柳月黎买了一艘万人游轮，邀请各界名流，只为庆祝我眼睛康复。
“先生，你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小姐这样的女子。”
一旁的护工语气中满满的羡慕。
我凝视着不远处手捧高脚杯的柳月黎。
她身材妙曼，一袭深V鱼尾裙，落落大方游走在一众宾客中应酬。
然后淡淡回了句。
“是啊，她很爱我，视我如命。”
柳月黎对我的爱，可歌可泣。
我身上的另一只肾，就是从她身上换来的。
读大学的时候，我尿毒症需要换肾，是她不顾家人反对给我捐的肾。
所以五年前，当得知她被困火场，我不要命的冲进去救她。
我的眼睛，就是那一次被浓烟熏瞎了。
那时候，我们领了证原本准备举行婚礼，却因此给耽误了婚期。
这五年来，我的世界没有光亮，柳月黎因为自责，总是半夜一个人偷偷的哭。
她说以后她就是我的眼睛。
为此，柳月黎耗费大量精力财力，四处寻找名医替我医治眼睛。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安在我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人，要是谁说她会出轨，那个人一定是疯了。
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
但一个月前，她与情人任小海在我床边颠龙倒凤的那一幕，就像噩梦一般日夜萦绕在我心头。
她根本不会知道，早在几个月前，我的眼睛就已经恢复了光明。
之所以要继续伪装，不过是心底的失望还积攒得不够。
想再看清楚她的背叛，彻底死心
有直播记者拦住柳月黎。
“柳小姐，听说这艘游轮你是特意买来送给陈靖先生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柳月黎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满眼都是宠溺。
“是的，我先生当年为了从火海中救下我，不惜双目，我答应过他，康复以后不仅陪他看星星，还要跟他一起看海。”
现场掌声雷动，似乎所有人都在为我们祝福。
柳月黎用饱含爱意的目光看过来，我对上她那双明眸淡然一笑。
她以为我很满意这个回答。
可她却没看到我眼眸深处的失望与离开的决心。
我生怕被她发现我眼神中的不自然，别过头去，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红酒。
这一刻，红酒的酸涩在味蕾里发酵，那感觉却在心头无限放大。
又有游客忽然发问。
“柳总，请问，这艘船为什么要命名‘慕海号’？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听到这里，我的手忽然抖了下，红酒溢出洒了一地。
柳月黎一脸心虚看了我一眼，强作镇定后，给出了非常优雅的解释。
“这是海上游轮，‘慕’代表的是向往的意思，整体意思就是，向往大海。”
“我先生一直以来就非常喜欢大海，他说人的心胸就应该像大海一样宽阔，可以宽容一切。”
现场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的确说过心胸要像大海一样包容万物，但背叛呢？
也值得宽容吗？
所有焦点都聚焦在柳月黎身上时，我独自离开，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随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队长，我同意加入北极科学考察队。”
电话那头很是激动。
“陈靖，你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太好了，国家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可是我物色了很多年的科考人才，当初邀请你的时候你一直说要考虑。”
“值得一提的是，北极冰天雪地，气候瞬息万变，分分钟要人命，任务持续时间长发数年，无法与外界联系，你务必深思熟虑。”
我语气非常坚定。
“请求队长允许！”
拗不过我，队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件保密工作，你婚礼在即，打算怎么跟你的柳月黎解释？”
听到这里我自嘲一笑。
都决定要永远离开她了，还需要什么解释？
要不是因为她，或许我都无法做到看淡生死，会选择去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等到了婚礼那天，柳月黎满世界找不到我，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背叛，就该受到惩罚。
“队长，我只有一个要求，替我注销身份，对外宣称我已经葬身大海。”
“好，时间紧迫，七天后你必须到达集合点，具体位置，等我通知。”
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内心从没有过的轻松。
我随手叼了一根烟，点燃。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名字。

4
到达婚纱店以后，柳月黎已经迫不及待换上婚纱。
当她穿着一袭洁白无瑕的婚纱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整个人心神恍惚起来。
在大学体验勤工俭学的时候，柳月黎接了一个婚纱广告，当时她拍摄婚纱照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那是她第一次穿上婚纱。
那时候，惊艳的一幕，让我难以忘怀。
也是那一次，我一直憧憬着她会再次穿上婚纱然后幸福快乐地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只是如今，憧憬已变成了心死。
见我盯着她出神，柳月黎露出了久违的娇羞。
“老公，我好看吗？”
我下意识点头。
就在我陷入思绪不能自拔时，我手机再次震动。
“穿着婚纱的柳姐是不是很美？可你信不信，只要我勾勾手，她一定会急不可耐来到我身边？”
就像是为了印证任小海这句话似的，柳月黎匆忙看了眼手机后，立马招呼一个服务员过来。
“帮我先生挑选几件礼服，一定要合身的。”
随后她又对我说：
“老公，你先耐心去试衣服，我去上个厕所。”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她提起裙摆小跑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自嘲。
一个任小海，真的能让她就这么如饥似渴吗？
我像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服务员摆弄我的身体，一件又一件礼服往我身上套。
任小海再次发来信息，一段视频，一段文字。
“柳姐穿婚纱的样子真漂亮！”
视频里，身穿婚纱的柳月黎高兴得像个待嫁新娘。
洁白如雪的婚纱，本应该彰显爱情的纯洁。
可她却穿着跟别的男人承欢，多么讽刺？
他们忘情热吻的画面，都像有一口大锤狠每一次狠狠往我心口砸下去。
痛彻心扉。
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失明期间的那种可怕的漆黑感再次充斥着我的视野。
眼睛刺痛，梦魇一般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
我双腿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双手忍不住捂着刺痛的双眼，全身颤抖。
要不是有服务员扶着我，或许我早撞得头破血流。
“先生，你怎么了？”
女服务员见我流着血泪，吓得花容失色。
或许是听到我出事的消息，柳月黎衣衫不整出现在我面前，神色十分紧张。
“老公，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流血了！”
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不停打电话，让全城的名医都往婚纱店聚集。
她总是这样，但凡我有一点不适，她会紧张得要命。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把我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女人，却伤我最深。
我努力平复心情，阻止她。
“我没事，不过是想到过两天要结婚，激动过头了。”
柳月黎煞白的脸蛋终于有了些血色，她松了一口气。
“你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复查一下，你好不容易才恢复视觉。”
“不用，你试好婚纱了吗？我看这套就不错，就这套吧。”
见我指着她身上的婚纱，柳月黎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好吧，你喜欢就行。”
“你知道的，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顺从你，不管是多么无理的要求。”
“我们结婚以后，我们会有一儿一女，儿子像你，这么帅气睿智，女儿像我，这么漂亮温柔，然后他们也会长大，结婚生子。”
“我跟你老了，陪你种种花，养养鱼，儿孙满堂。”
她已经开始憧憬着未来。
但那不是我跟她的未来。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未来。
从婚纱店出来，回去别墅的路上，柳月黎疲惫得趴在我肩膀上睡下。
正好队长发来信息。
“陈靖，你的入队申请上面已经批准，三天后前往我发给你的秘密地址集中，附件是你需要签署的协议，一旦签约，你的身份将被注销，你在国内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除。”
我点开链接，连条款都没有阅读迫不及待直接签下名字。
只要能离开柳月黎，不管多么苛刻的要求，我都已经无所谓了。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与她。
我奔赴大海的另一边。
她则嫁她的人，与任小海双宿双飞。

2
“老公，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柳月黎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找不到我，心急如焚。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有一次我手机没电了，柳月黎联系不上我，发了疯一般重金悬赏派人全城找我。
那时候，我因此暗喜了整整一个月。
可如今，我内心的情绪只有麻木。
看着她紧张的神色，我晃了晃手中的香烟。
“我就是烟瘾犯了。”
她挽着我的手笑了笑。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疑惑地看向她。
柳月黎戳了戳我脑门，亲昵地依偎在我怀里。
“你呀你，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她不说，我自己都忘了生日这一回事。
闻着她身上一股类似石楠花的味道，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挪了挪脚步，不动声色推开她。
“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笑了笑。
“老夫老妻了，这么客气做什么？走吧，回去切蛋糕。”
她拉我回现场的中途，我手机震了下。
“知道为什么游轮会命名为‘慕海号’吗？因为我才是这艘船的主人，柳姐姐将它送给我。”
“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会送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任小海连续发来两条信息，还有一段露骨的视频。
这样的信息，他不是第一次发来，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快速阅览后，随后按灭屏幕。
走在柳月黎身后，我发现她的身体不停在颤抖。
“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
她轻抿红唇，语气拖着颤音。
我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以及脸上未褪的红云，心头升起一种猜测。
回到现场，九层的蛋糕像小塔一般高，全场一片哗然。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我吹蜡烛的时候，我余光中看到柳月黎有些心不在焉。
她双腿夹紧，脸色有些古怪。
“啊靖，等等，我……上个厕所。”
没等我回应，柳月黎迫不及待跑开。
五分钟后，她神色如常回到原位。
“对不起，刚才有点急，你先许个愿。”
她嘴里道歉，目光却不敢看向我。
我瞥了眼她下身新换的裙子，点了点头，阖眼片刻，然后将蜡烛吹灭。
柳月黎脸上再次挂起笑容。
“老公，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我一脸讳莫如深笑着。
“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她并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永远离开她。
当着所有人的面，柳月黎在我脸颊亲了一口，随后从一名助理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这块手表是我让国际名表大师亲手为你定制的，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间。”
当我见到锦盒里的东西时，我内心最后一丝幻想瞬间破灭。
柳月黎见我眼神有些冰冷，心中有些不安。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我强颜欢笑。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我终于理解任小海信息里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锦盒里除了一枚手表，还有柳月黎刚才穿过的丝袜，以及一个成人小玩具。
上面的粘液刺痛我的眼球。
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我再次收到任小海发来的挑衅信息。
“怎么样？对我给你安排的惊喜满意吧？”
“你永远相想象不到，嘴角说爱你入骨的女人，另一面会是什么样，以后我跟她的每一次私会，我都会分享给你。”
“陈靖，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柳姐真正爱的人是我！”
我关了屏幕，抽了一根烟。
看着屏幕里的倒影久久不语，任由烟雾熏得眼泪直流。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柳月黎忽然进了房间，见我眼眶通红，吓得赶紧抱住我。
“怎么了老公，眼睛又不舒服了吗？”
她的心疼不像作伪。
我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现在的她跟视频里春情荡漾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她脸上未褪尽的红潮，还有衣领间若隐若现的吻痕，都透露着她刚才的消失，显然是去找任小海。
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刚经历完一场激情戏后，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出现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若无其事的关心。
一阵阵疲惫感袭来，我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
……
夜晚，星空出现罕见的流星。
柳月黎高兴得像个小女生一样拉着我跑去甲板。
她对着流星许愿：
“我柳月黎，这辈子最爱陈靖！我要给他生孩子，做最幸福的新娘！”
“明天我们就要去挑婚纱，我很期待，又有些紧张。”
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内心被满满的痛苦占据。
她对我的爱，毋容置疑。
可她的背叛，也如一根刺扎在我内心，鲜血淋漓。
我跟她的爱情，更像是此刻天边划过的流星一样。
那么的绚烂夺目。
也是那么的短暂。